把大衛當做布拉德的人


(註:本文原為本人於台灣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文教基金會 所舉辦之2015科普寫作網路平台」活動中投稿之文章,可在這裡參閲。)

在曰本漫畫《火影忍者》裏面,有一個不能夠記得其他人臉孔的角色,他常常給其他人取笑。很有可能作者是從生活當中遇到的人找到靈感。的而者確,在現實世界中真的有這一個奇怪的醫學現象存在:「臉盲」。 

「面孔辨識能力缺乏症」,或一般俗稱的「臉盲症」,是一個患者對辨認人臉有困難的病症。當然,每一個人都會有記不住人臉的時候,所以這症狀可以理解成在臉孔辨認能力的頻譜當中表現低於某一個標準。現實中的情况是,如果你是臉盲的話,你會很容易會在跟進電影角色的對白時感到吃力,而且會非常依賴其他非臉部的特徵如頭髮、體型和聲音去分辨不同的人。一旦這些特徵被掩蓋的話,你就會在五里迷霧當中。更甚的是,這病說的辨認人臉可以泛指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家人在内。在最嚴重的案例裡,臉盲症患者甚至不能夠辨認鏡中的自己——這便是著名神經科學家 Dr. Oliver Sacks 的狀況。諷刺的是,他自己寫了一本叫《錯把太太當帽子的人》(原英文書名 The man who mistook his wife for a hat),裡面講述包括臉盲在內十多個奇怪的神經病例。如果你對這病好奇的話,可以到 youtube 裡面找美國著名節目 60 minutes 關於此病的專輯。 

一般來說,臉盲症患者擁有不低於正常人的智商、記憶力和視覺能力,他們只是在辨認人臉這一特定任務裡有困難(不過有文獻指出部分人在認路或是辨認物件如汽車型號也有問題1)。根據功能性磁力共振造影素描(fMRI)的實驗發現,臉盲症患者一個位於大腦顳葉、稱為梭狀回(fusiform gyrus)的地方在辨認人臉時的活躍程度比一般人低2。從這一現象推斷,人臉的辨識功能個獨立於一般的視覺處理,因此才會產生臉盲這種特别的知認知障礙。 

其實,醫學文獻裡面對面部辨識能力缺乏症的敘述已經超過五十年。在這些案例裡邊,人們在腦部受傷之後喪失了辨認他們身邊親密的人樣貌的能力。可是,一直到最近這病症才被發現有可能是先天遺傳,而且出符意料地普遍——根據統計,大約2%的人口有不同程度的臉盲症狀3。當中有研究指出,這是一種「體染色體顯性遺傳」,即由第一至二十二對(不包括第二十三對)染色體其中一條帶有臉盲基因的染色體決定4。換句話說,如果父母其中一方有臉盲,則其子女最少也有一半機會會遺傳到該徵狀。 

其中一個導致先天性臉盲之前一直在醫學界沒有被發現的原因,可能是由於這些人從出生就缺少這一方面的能力,他們沒有想到這是一個問題,也不會去做檢查,就好像色盲的人在接受檢查之前不知道自己有色盲一樣。再者,他們會發展出彌補方法,譬如對每一個見到的人都點頭微笑,或是慢慢從對話當中猜到他們的身份等。我們熟悉的大演員布萊德.彼特(Brad Pitt)就承認他是用這些方法來應對社交場合。 

我把這一個題目提出來,是因為我自己有輕度的臉盲。有一個專門講述臉盲的英文網站www.faceblind.org,由美國哈弗大學、達特茅斯學院和英國的倫敦大學學院共同管理,裡面有很多關於臉盲的最新研究,還有數個臉盲症的網上自我測試(當然這只是一個初步參考,還有其他更準確的測試,詳情可跟他們直接連繫)。我在其中的Famous Faces Test和Cambridge Face Perception Test裡面的表現都遠低於標準。至此我終於明白,為何儘管我可以認得親密的朋友和家人,但當在街頭碰到其他人的時候,絕大部分的情況是他們先叫我,因為我對他或她完全沒有頭緒或是我不肯定我認對人;久不久我就發現,我不能夠在電影中認得出一些我應該熟悉的演員;還有的是,我一直都覺得我的朋友能夠在街上認得出明星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對我來說,做「狗仔隊」比要贏諾貝爾獎更加困難。 

我相信先天性臉盲的發現在不同的層面有非常重要的意義。首先,我們可以想像有些人表現內向,是因為他們有臉盲的問題,而不是他們內在的性格使然。這就好比閱讀困難症,那些因為先天大腦神經問題而導致閱讀有困難的人,被誤解為懶惰或愚笨一樣。雖然現時還沒有治療臉盲的方法,但從網上很多故事可以看到,單是讓他們了解到這一症狀的存在,對嚴重臉盲患者來說是如何的如釋重負。因此,我認為這方面很需要臨床或教育心理學家的評估與介入。遺憾的是,在2013年出版的《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簡稱DSM-V)裡面,面孔辨識能力缺乏症還沒有被列入在內。 

第二,求職和人力資源界在評估應徵者的能力時可能也應該把這一方面考慮進去:一方面,雇用一個有臉盲的人來做保安或警察會是一個既搞笑又嚴肅的問題;另一方面,超級辨認者(super-recongizers,那些可以在數十年後還辨認出人的天才)可以被發掘出來,在公共關係、新聞調查、保安情報方面大派用場。第三,不用說這個問題會影響司法方面,因為它會決定目擊證人的可靠度。第四,現在社會上大部分人還不知道臉盲症的存在,教育他們對這一方面的認知,相信可以減少很多不必要的誤會。除此以外,我覺得研究臉盲的遺傳因素,可能在人類演化的過程上給我們一些啟示。比如前面說估計平均2%的人口有這一種症狀,那這些人在不同地區和層面如何分布會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最後介紹一下,除了英文網站www.faceblind.org以外,還有一個是關於臉盲的中文網站www.faceblind.net,資料主要是從外國的研究翻譯過來,比較方便中文讀者。 

參考資料 
1. Duchaine, B. (2013). “Deficits associated with developmental prosopagnosia”, Face to Face, Winter 2013, p. 1 & p. 4. 
2. Duchaine, B. (2010). “Neuroimaging identifies neural differences associated with prosopagnosia”, Face to Face, Summer 2010, p. 1 & p. 3. 
3. Kennerknecht I., Grueter T., Welling B., Wentzek S., Horst J., Edwards S., Grueter M. (2006). “First report of prevalence of non-syndromic hereditary prosopagnosia (HPA)”, American Journal of Medical Genetics Part A, 140A, pp.1617–1622. 
4. Kennerknecht I., Plümpe N., Edwards S., Raman R. (2007). “Hereditary prosopagnosia (HPA): the first report outside the Caucasian population”, J Hum Genet, 52, pp. 23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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